父亲

李一凡 · 发表于 2016-10-14 20:14

父亲

农历1992年6月18日
是个可怕的日子
您一直清晰的心
突然陷入昏迷
您说的最后一句话
两个孩子考得啥样
我回答，都还可以
您长出一口气
突然咬紧牙关，浑身颤栗
急惊风呀，本来的脑溢血
再也无法控制
一家人围在您身旁
呼喊，哭叫，护理
但，您还是撒手离去
六月的天哪，晴空霹雳

我记事那天
睡在黄河岸边一座农家房里
吓人的雷电，瓢泼的大雨
母亲扒着窗棂
似乎等待什么消息
雨停了，我听到的是黄河咆哮
哐嘡，哐嘡，震天动地
你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回家
母亲说，你的家就是黄河大堤

记得您说，与黄河有血的缘分
生在黄河边，长在黄泛区
喝的黄河水，吃的高粱米
黄河船号长精神
敢斗风和雨
打鬼子，除汉奸
配合八路打游击
过黄河，歼顽敌
运河两岸拉大锯
为了新中国
谁管生与死

战场上刀枪见红
党旗下庄严宣誓
壮别了父母妻小
生命不再属于自己
消灭还乡团，保卫新政权
分田，分地
庄稼汉干起大事情
枪杆子换成印把子

城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法院的工作千头万绪
夜校里参加扫盲识字
一天天查案取证调研审理
一个老爷爷抱着你哭
嘴里念叨着我还不懂的话语
母亲给人缝补浆洗
瓦缸做的锅灶
烧地里拔来的豆楂
煮谷秸上捡来的粗米

那一年你当了乡长
那地方到处是沙碱薄地
你和乡亲们一起深翻
打土井亲自掘土挖泥
旱烟袋和大伙轮换着抽
光脚板从来不穿鞋子
黑瘦的脸庞只剩下眼睛
煤油灯下，紧锁眉头写满本子

津浦铁路修复工程浩大
你带领全县民工离乡急施
营连排班部队编制
日夜劳苦吃住工地
国家困难食不果腹
地瓜萝卜勉强充饥
跑沿线你磨坏多少双鞋
肩膀上脱了多少层皮

反右倾机关整风
你受命主持县公安局
地方治安头头抓紧
侦查围剿反动组织
会道门一时活动猖獗
手段毒辣行踪诡秘
你日夜指挥打击聚歼
废寝忘食积劳成疾

重返法院恶疾缠身
六四年做手术内退休息
回家乡你仍然闲不住
生产队当参谋出工出力
农田化方修筑生产路
植树绿化防风沙林带整齐
打机井置机具抗旱保收
挖沟渠疏河道兴修水利
种菜园种瓜果填补乡亲菜篮
队养牛户养猪增加社员收益
土地承包你扶持农民贷款
帮买牛你拿出全部积蓄

你在位也曾经有职有权
仨儿女农村户口至今种地
论文化也都是初中高中
就算我坚持自学当了教师
老婆孩子一大帮都是农民
不少人笑话你心眼太实
你说过有出息凭能力自己争取
共产党不准许谋取私利
国家给咱的待遇已经不薄
不能沾染社会上歪风邪气

您一生习惯了粗茶淡饭
汤面条是您的得意主食
高兴了来个葱花炒鸡蛋
平日里就是盐调萝卜丝
很少买点心鱼肉代藕粉
总留着给孙子打打牙祭
孙子病了您心急如焚
一口汤一口水您记在心里
一家人过日子你帮着谋划
总鼓励勤劳致富脚踏实地

九零年春节后祸从天降
脑溢血偏瘫在床一病不起
言语模糊反应迟钝
再不像冲锋在前公安战士
病患中多受罪牵挂家小
两小间旧砖房苦度朝夕
你总说这一生没有白活
看到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

日子好了你却离去
父亲呀，二十四年来
我只能梦里看到您
还是那样挺直的脊梁
还是那样洪钟似的话语
还是那样深邃严正的目光
还是那样坚定沉稳的足迹
还是那样慈祥和善的微笑
还是那样睿智机敏的手势
还是那样和乡亲们谈笑风生
还是那样对龌龊嗤之以鼻
还是那样唱着抗战的歌
还是那样哼着新社会的曲
还是那样啊还是那样
哪一次都哭得我枕头浸湿

父亲啊父亲，你不要牵挂
你的忠骨拥抱着挚爱的土地
你的血液织进五星红旗
你的子孙个个铮铮铁骨
健康聪慧努力进取
我们的祖国繁荣富强
我们的乡亲欢乐富裕
我们正迈向小康社会
伟大的复兴梦想
正一步步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