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在6月5日】

王泽生

    【窘在6月5日】
    （写于2016-6-5晚9点，呼兰126病房床头）
    今天是20多天住院以来，最要命的一天。上月11日下午入住内八科，125-1，两天后转入小单间126病房。早上我和主治大夫张某发生争执，我拒绝用药想出院。她周六值班，今早上临走，强制我签放弃治疗的文书，我断然拒绝，貌似我做对了。
    她说我是糖尿病，用胰岛素掺在帕斯中静点20来天，停用胰岛素后发生严重的“抽”，验血后说是低钾。这次在中午，“抽死病”爆发突然，已经两次了，都是值班大夫张晓磊下的单子，一次夜间，一次是今天。
    这两天母亲和我说出院，次日早总发生抽死症状，和癫痫差不多，耽误了行程。抽病发生在早上六七点钟，逐渐失去知觉，四肢冷并乏力发烧，就立即找大夫挂吊瓶补钾。
    半上午，张某再来126和我翻脸，我和母亲随后打车去北门外，下坡那边的“济福康门诊”，寻求消炎类药物（青霉素）的静点。那坐诊的中年男人说我大耐药，去北京费用要翻倍。他百般拒绝静点，我失落落的离开。
    中午的太阳很亮，从路东最南头第二家药店出来，那也没有哈药产的，只有苏州二叶的“克拉维酸钾”。我和母亲缓缓走着，我走得特慢，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我说歇歇吧，在宣传画的高墙下坐下去，我呼吸要死，母亲哭了，一脸委屈和泪水。我催促她打老爷车，快回内八。
    亏得及时回去，刚进屋就发作了——低钾症。赶紧找值班大夫，急救我“抽”了，立即挂钾、钙，头孢和帕斯。
    我哭了。母亲说你哭我受不了，别哭。我一哭，她就躲到走廊里去。她说哭能解决问题么，哭——差钱也得撵你出院。她说，哭，她这辈子与谁哭，她从小受的罪和苦比谁都多。说着说着，母亲哭了，她一低头，鼻子一酸，一侧身一扭头，眼角噙满了泪花。她怕我见着，还是忍住了哭泣，母亲是个坚强的女人。
    我的母亲这两天好消瘦，昨晚和前天愁容不展，捏着一把汗为我。她是担心我选择出院的对与错，如不出院，费用快花三万了。我还有一万，母亲为我交九千了，这就是为儿女肯舍弃一切的母亲。
    前天早上突发低钾症的“抽风”，张大夫来处置，她说会死人的。母亲去交两千（下午又交两千，我买环丝两盒，一盒380元；两盒氯法齐明），年迈的老母亲，奔走于门诊、药局和内八科之间。仅仅是送验的血样，去门诊三楼，她走错了（不识路），上了5次楼，四周没人。只好返回病房，她急得手足无措，她哭了，一副千万般着急的样子。对我说，孩子，你等着急了吧，我没找到，再去门诊3楼化验室。望着母亲消瘦的面容，我实在于心不忍，可我瘫软在病榻，挂着一大瓶子钾。
    这几天母亲瘦的真快，送检血样，她真着急了。当时她声音嘶哑，她说脑袋上火了。而我，那几天总忍不住责怪母亲，之为她吃饭太节俭，之为她看针换药太迟钝。咳，母亲老了，她努力地不让自己迟钝，努力想把每一件事情做好。
    照料我，母亲成天成夜休息不好，从她15日到这，我成宿的咳嗽。她给我一卷一卷撕纸，一片片一摞摞的，咳痰用的。经常是半夜给我灌热水袋，放在我的脚头，病房里阴冷透骨。等等，数不清的小细节里，才能看到母爱的伟大。我成了不满周岁的孩子，一切不能自理，哪怕是细如发丝的小事，也离不开母亲。
    而母亲又像小孩子受不了“委屈”。我的主治大夫曾当着我的面，厉声说她。第一次是刚来，与张某见面，嫌母亲又老又笨。又一次嫌母亲照顾我不到位，伙食上不好。因为蛋白低，所以要大补。刚来时已经注射了5瓶白蛋白，400多一瓶，三弟跑了三趟，才知道住院药局有。如果用主治大夫给联系的，起码至少要多花一千多块。
    昨天张大夫说我蛋白还低，补白蛋白太贵，下周一要输血给我。母亲不同意，说那是别人的血浆不保准。我今天好像错了，不该与主治大夫争执，说那些揭底的话。母亲在场，只能是沉默寡言。
    晚上母亲再次让我心痛，她给我洗脚，本应该我为母亲洗脚的，却这样本末倒置。这恩情如何还呢？怕是今生还不起了。前几天我曾表示去呼兰街里，给母亲买个大银镯子，母亲强烈反对，说我治病正急用钱呢。我说，如果白发人送黑发人，就留个念想，算一份孝心吧。其实我已知自己是绝症了。左侧肺已是空腔，感觉被切除了、被掏空了似的。

王彦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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