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讲述：高粱米饭牵出的回忆】

王泽生

    【母亲的讲述：高粱米饭牵出的回忆】
    （2016-7-2半下午）
    这次出院以后回到家，伙食比住院时大为改善，心境也好起来，吊瓶一直没有停。我这种病众所周知很缠人，也磨人，是馋病、富贵病、娇气病。前两天我突然提出吃高粱米水饭，是紫华来了以后。
    小时候大铁锅焖的高粱米的味道，久远成记忆了，那时的粗粮吃着也香。这二年迷恋上高粱米和紫华有关，她是辽西人，辽阳那地方盛行高粱米水饭。更确切地说，我想吃高粱米和小米水饭有关，以前紫华弄过小米水饭，那时我身体还很棒呢，现在怕是吃什么都没味口了。
    母亲说高粱米不是直接焖出来的，先要大一点的宽汤煮熟，再焖干了。孩子你不记得咱在乡下，就这么焖的。那时咱们家不等到秋天，口粮就不够吃了，亏得母亲能耐，总能张罗到辛苦倍至的程度，把岌岌可危的日子维系下去。清贫的日子总是一棵红透的高粱。
    这是30多年前的往事，母亲与我提起来，她说瞎年头饿不死瞎家巧。年复一年，俺家的口粮富富有余起来，借粮的邻居也乞丐一样伸出手来。母亲是个心善之人，对周围人总是慷慨地“施舍”。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可这种困月里的借粮真的成了施舍，借出去便有去无回。多年以后，母亲还频频讲起，以示那段清贫的岁月里，粮食该有多么珍贵。
    比如，屯邻薛四喜子（薛明喜），通过刘少臣担保，借走四五十斤高粱米，不但没还，此后只字不提，仿佛不曾发生过似的。四喜子的三哥——薛三辕子（薛明校），俺家的老邻居，一向和俺家走动很好，他家穷得要命。有时候早上吃了，便没了下顿，就朝俺家借包米馇子。那可是大盆子四五下子，岗尖岗尖的，浮淌流油的。那时有谁家借粮能给你挂尖呢，还不是母亲朴实厚道。同样这些包米馇子也没了下文。母亲是个能人，总能把饥荒的岁月赶走，正如屯邻王义祥所说的：“一般人过日子顶不过你”。
    母亲说小时候弄点高粱米你可知道，要有多不容易。生产队时候，直到分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实行任务猪。到了收猪的日子，收购站忙得不可开交，各家各户赶着猪宝宝来了，验收标准实在苛刻。据说毛重最低得120斤，猪价等次有5毛5的、6毛5、7毛5的，卖了猪拿到收猪票，才可以到张维镇粮库领取返销粮。国家拨给的高粱而已，必须凭票，你养了生猪才可以享受此特权，你不养就领不了高粱。一头猪才给几十斤呀高粱，扛回家碾成米，高粱糠喂猪。这是票证年代的事情了。
    如果再往前，咱家住在薛家屯后街，和老牛家住对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贫穷的心酸事。是这样的，牛青余家很穷，老牛婆子连个裤衩子都穿不上，还吸大烟卷子，一辈子没干什么出力活。她怂恿母亲从家往外弄粮食贱卖，母亲拒绝了，老牛家心眼比较坏。
    有一年收购生猪，老牛家养了个小花猪，喂饱了赶去，磅秤之后不够秤，哪怕118斤也中。磅一次秤，猪就拉掉屎尿，就得赶回去再喂。那年头的猪哪来的粮食，常年喂青菜什么的，长的也慢。老牛家一天赶了10次，还是不够秤，只得赶回去。那猪吃得饱，拴根绳子来回折腾，结果死了。杀了之后，猪肠子上有个小窟窿，原来是把肠子抻坏了。他家急着换俩钱的愿望破灭了。老牛家连高粱米也没得吃，他们是地道的东北人，说话东北大馇子味。再怎么豪爽也难以忍受“猪死”之痛。
    的确是穷到了骨头，牛青余连个背心都没有，冬天就穿个棉袄瓤子。春天了春耕之前，刨包米柞子是抡铁锨的力气活，老牛头还穿着棉袄，一冬天的油泥（汗泥）厚如铜钱，只好回家用镰刀头刮，这样反反复复。天热起来，就把棉袄瓤子抽掉，没了棉花，把棉袄面做个布衫，棉袄里子做个汗褂子。
    刨柞子，老牛头咧开怀不解渴就脱掉衣裳，光膀子，重感冒了，差点丧命。俺屯子的王老四在东南山刨柞子，光膀子，出汗了重感冒，没钱治死掉了。

王彦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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