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锴：梦幻与真如

扬之水

从思想渊源来看，黄庭坚接收得更多的是禅宗的心性哲学，以本心为真知，追求主体道德人格的完善，以心性的觉悟获得生死解脱，使忧患悲戚无处安身。在黄诗中，自始至终贯穿着心性修养的主题，无论是以庄禅语还是以孔孟语出之，都指向不受世俗缁染的淡泊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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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苏轼的实用主义态度不同，黄庭坚所追求的是渗透禅宗精神的宇宙本体与感性存在相即相入的“道”，这种抽象的“道”通过“心”的自觉而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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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庭坚诗
万物浮沉共我家，清明心水遍河沙。
无钩狂象听人语，露地白牛看月斜。
小雨呼儿艺桃李，疏帘帏客转琵琶。
尘尘三昧开门户，不用丹田养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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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空观是一切禅宗共同的认识论，但黄庭坚对此却并不太强调，而是对禅宗的心性修养方式特别感兴趣，把“治心养气”视为自己终生追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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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庭坚比其他任何诗人都更自觉地把禅宗的心性哲学与儒家的养气观念、道家的心斋理论结合在一起，因此，他追求的心性境界既浩然充满，又虚静冲澹，湛然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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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苏轼主要吸收了禅宗的般若空观的话，那么黄庭坚的禅学则主要建立在如来藏思想之上。黄庭坚所说的“心”，从宇宙观上说，等于真如本体；从解脱论上说，又是纯粹的主观心性。世界一切都是虚幻的，而只有真如本体是唯一真实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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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保持着对真如之心自我完善的追求，黄庭坚的诗中展现出一种高洁孤傲、沉静自持的个人精神世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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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登州海市》
东方云海空复空，群仙出没空明中。
荡摇浮世生万象，岂有贝阙藏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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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苏诗意象的虚幻倏忽不同，黄庭坚诗中常见的意象往往具有坚固永恒或澄明高洁的性质。这些象征真如心性的意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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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类作为虚幻无常的世事的对立物而存在，或是于岁时变化的严酷中坚贞自守的松柏、古树，或是于迁流不住的外境中屹然挺立的金石、砥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