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砺锋：论陆游、杨万里的诗学歧异

扬之水

下横山滩头望金华山
山思江情不负伊，雨姿晴态总成奇。
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
寒食雨中同舍约天竺得十六绝句呈陆务观
城里哦诗枉断髭，山中物物是诗题。
欲将数句了天竺，天竺前头更有诗。

扬之水

游锦屏山谒少陵祠堂
古来磨灭知几人，此老至今元不死。
山川寂寞客子迷，草木摇落壮士悲。
文章垂世自一事，忠义凛凛令人思。
夜归沙头雨如注，北风吹船横半渡。
亦知此老愤未平，万窍争号泄悲怒。

扬之水

杨万里作诗时不但师法自然，而且常将自然写成具有生命、充满灵性的主人翁。

扬之水

陆游虽也喜爱山水，但他吟咏山水时始终以主人翁的姿态来观照客观景物。

扬之水

杨万里的《夜宿东渚主歌三首》之三
天公要饱诗人眼，生愁秋山太枯淡。
旋裁蜀锦展吴霞，低低抹在秋山半。
须臾红锦作翠纱，机头织出暮归鸦。
暮鸦翠纱忽不见，只见澄江净如练。
陆游《初发夷陵》
雷动江边鼓吹雄，百滩过尽失途穷。
山平水远苍茫外，地辟天开指顾中。
俊鹘横飞遥掠岸，大鱼腾出欲凌空。
今朝喜处君知否，三丈黄旗舞便风。

扬之水

在以抒情述志为主要性质的诗歌传统中，杨万里的创作倾向显然是一种创新，从而使其诗呈现新鲜、独特的风貌。陆游的创作倾向则体现出对传统诗学精神的自觉体认和遵循，从而不如杨诗之震眩耳目。但就诗歌史意义而言，二家虽有异同，却并无高下之分。就像一条滚滚东流的江河，歧分九派的支流与奔腾直下的干流都是其组成部分，观水者固应顾及全貌，但无需强作轩轾。

扬之水

首先，使二者产生转变的触媒不同。

扬之水

陆游的诗风转变激发于崭新的生活经历，其中的因果关系相当清晰。杨万里的诗风转变或是源于创作经验的积累，他本人的表述则语意朦胧，缺乏清晰的逻辑关系，令人难以捉摸。

扬之水

其次，陆游的诗风转变在其创作实践中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扬之水

杨万里在“戊戌三朝”之后的创作有两点重要的新气象：一是更加注重从自然中汲取灵感，对自然的直接感知力也有所提升。二是诗风更加生动活泼，且多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