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诗动词的超常选择及其艺术追求

扬之水

至于“与造化争衡于一字间者”就不同了，动词的使用超越常规，与上下文的组合不合习惯，动词不是隐没于句中，而是有力地显示自己的存在。诗人大胆发挥汉语单音动词的多义性、弹性，利用汉语词语配搭的意合性，在动词的选择组合上别出心裁，灵动不拘，从而使全句精彩倍出，起到点石成金、化腐为奇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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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奇字，主要不是指字本身的奇奥生僻，而是指选择组合的新奇、不合常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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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字之所以人不能道，主要是因为超出人们的习惯，和上下文的组合异于常规。人们生活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长期的语言习惯使人们形成比较固定的语言规范，在词语配搭方面形成约定俗成的结构观念（比如日只能说照，不能说抱；星只能说映，不能说垂等），这有利于交流，当然非常重要，但另一方面又禁锢了人们的思维，迟钝了人们的感觉，一旦诗人违反现成思路，断裂和松动习惯的钢索，语言便恢复了新鲜的活力，具有刺激性而令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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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诗人笔下，相隔遥远的词被拉在一起，诗句的逻辑链被扭曲甚至断裂，诗句的意脉不是像常规遣词那样单线贯通，而是曲折迂回或多向散射；主词与述谓词或述谓词与宾词、补词之间的关系变得陌生模糊，不是那样一目了然；于是动词本身得以凸现和强化，其潜在能量得以激活和释放，甚或被赋予词典意义以外的新的表现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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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一般不让这种新奇的选择组合方式在一首诗中过多出现，大多是在关键和吃紧之处才用；而且这种使用，我们不能仅仅视为一种纯粹的修辞技巧，应该看到，这仍然是出于叙事、写景、抒情的需要，是审美主客体的一种超常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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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词的常规使用，是事物动态的一种客观陈述，而非常规的选择则是别具匠心的表现，它往往出自诗人对动态的一种独特感受和判断，因此更具主观性，相应地便携带了更多的情感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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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缠伊洛”远不只是“安禄山之兵在洛阳”的简单陈述，它还表现了禄山兵的凶残，盘踞洛阳的深固，以及诗人的疾愤之情。显然，“缠”字比一般的习惯遣词包含了更多的内容，语意来得更重，更具直观感性效果，给人的刺激也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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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夕照用了一个颇为新奇的“颓”字。这个字已不是眼前景象的纯客观描述，它给夕照平添了一种颓败、衰落、破碎的情感色彩，既表现了夕阳的斑驳，又暗含了形势的仓皇以及诗人的殷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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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云愁、青枫愁，无非都是诗人一己之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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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诗人生活比较安定，心情比较闲适，面对的又是平和优美的自然风光时，其诗作多流转自然，词语的选择较少违背常规；而当他极言时事的艰危，刻画山水的奇险，情思郁勃亢奋，则下字用语常奇崛不凡，较多超越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