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程旭 于 2018-2-19 08:54 编辑
诗联的意境和境界 程旭
什么是意境?《辞海》释义为:“文艺作品中所描绘的客观图景和所表现的思想感情融合一致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能使读者通过想象和联想,如身入其境,在思想感情上受到感染。中国古代文学批评家常以意境的高下来衡量作品的成败。但有时过分强调作者个人的主观感受,流于玄秘。优秀的文学艺术往往能使情与景、意与境交融,塑造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产生强烈的感染力。” 意境之概念,孕育于南北朝,陆机之《文赋》为其渊源,刘勰与钟嵘开其先河,经唐王昌龄、刘禹锡、司空图,宋梅圣俞、姜白石、 范希文、苏东坡以至后来严羽等总结归纳,形成以情景交融说为主的概念。 现在流行的说法:“意境是诗人用形象思维的方法,把生活反映在作品中而形成的一种艺术境界(林从龙语)”。其形成主要是靠心与物(情与景)的交融。分开来说:意是作者主观上的思想感情,境是客观世界的人、事、景、物等形成的氛围。“境与意会”(东坡语),形成意境。也就是说,只有二者的有机结合,才能写出优美的诗联。 (对联是诗的一种简化形式,其对意境的定义应同于诗的意境。) 这种有机结合的方式很不容易,但是我们每个写诗对联者追求的目标,所以山翁结合近两年来学诗联的经验,谈谈对对联意境的认识:
一、意境是诗联家对客观世界某事物深度思维后,以若干意象融合所达到的最高境界
任何人的思维,来自家庭、民族传统和社会及时代的影响形成个性。诗联家从这些体验中,升华其宇宙观、道德观、价值观、归属感、责任感等,从而形成各自比较稳定的思想意识和审美准则。不论遇到什么事物写什么题材,上述几个方面就成了诗联家升华诗联意境的尺度,他们无不想在这样的高度上建构其鲜明生动的艺术形象。李大钊先生根据明朝太常少卿杨继盛自题联“铁肩担道义;辣手箸文章” 改一字而成“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极合他秉承中华民族优秀文化传统、宣扬共产主义,勇于担当社会责任的个性。先生在世,始终以文章乃至生命诠释了这副对联,让后人铭记。
这副联除了“铁肩”意象比较鲜明生动外,“道义”、“妙手”、“文章” 三个词汇就比较普通。但一经“担”、“著” 作连接词融合就发生了质的突变,使其意境达到相当完美的高度。这就说明,意境不是拼凑意象,也不是意象简单叠加而是意象的有机融合。
二、意境在诗联中起统率作用,一切意象的建构都为它服务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林则徐这副自题联,就是以“海纳百川”这个意象来为意境服务,形象地说明包容性的伟大;以“壁立千仞”意象,为展现自己去私欲、刚直不阿的原则性服务。全联上下联最后一字,是化用孟子“其为气也,至大至刚”的语意为营造意境服务。孟子“善养吾浩然之气”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榜样。林则徐全面传承了中华优秀思想文化,运用最形象的意象语言去营造意境,体现了自己的人格精神并达到了人生的最高境界。 因此,我们做诗写联时,立意要尽可能从高远处着力,忌低迷落寞。 很多平常的事物,你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它,就会有不同的体会,你从不同的思想高度去描绘它,就会有不同的艺术效果。 皇甫一闻以“婚恋”为题出句,单边4+7格式,不犯题字,清风明月应对。其联为:(皇甫一闻)竹马青梅 喜结鸳鸯连理上===(清风明月)薄情寡意 又包二奶并蒂中。这样的联,不敢赞同了,犹以下联,立意低俗。 又如我自己题妻子联: 妻子 在意贤妻良母: 关心柴米油盐。 自嫌立意低了,后修改为: 妻子 关心柴米油盐,以千家忧乐报于国; 在意贤妻良母,于一户春秋忠以情。 这样一改,一个普通爱家爱国的妇女形象跃然纸上。 三、意境作为悟性思维的产物,虽与作品过程相伴始终,但本身却是一片“空中楼阁”
著名哲学家、美学家、中国思想史学家李泽厚认为意境是“生活形象的客观反映方面和艺术家情思理想的主观方面……这两方面有机统一中所反映出来的客观生活的本质真实”。“境和意本身又是两对范畴的统一,境是形与神的统一,意是情与理的统一” 。“艺术的意境是形神情理的统一”。著名诗歌评论家李元洛先生认为,意境“作为丰富的美学想象的产物,它具有直接性与间接性的特点”。直接性,就是作者运用意象语言所创造的意境,又叫实的意境;间接性是指源于作品而活跃在读者的联想和想象之中,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感觉,进行了再创造的美学境界。由此可以说,诗联家们创造的意境,只有经过读者的认识和再创造才最终完成。如广州越秀山镇海楼楹联:“万千仞危楼尚存,问谁摘斗摩霄,目空今古;五百年故侯安在?使我凭栏看剑,泪洒英雄”(清·李棣华)。著名作家梁羽生评曰:“辞雄气壮,堪称粤中第一名联”。该联上联从李白《夜宿山寺》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之句化出设问怀古。下联以实写主持建楼的永嘉侯朱亮祖作起句,再以自己“凭栏看剑,泪洒英雄”抒怀。观此联,读者在这吊古抒怀的强烈意境中,即可任凭联想和想象,最终完成这副联意境的再创造。 又如我自己创作的: 题香港星光大道 星光闪烁,常随游客神怡成胜景; 手印迷离,总惹知音心旷话闲情。
题维多利亚港湾夜景 紫锦凝烟,一港积流疏脉,千隙玉虹天不夜; 红罗拥月,八方翻岸倒云,万窗花眼焰含春。 由此可见,作者的意境营造,与读者对同一意境的再创造,是相互逆反的过程。诗联家从实到虚,在建构若干意象的基础上融合升华,营造出意境并留出虚白;读者则从虚到实,从意境留下的虚白中,在联句若干意象的基础上展开联想与想象。我们作诗联要有意境之虚,可启发读者再创造,给读者的留下再创造的空间,才能使自己的作品达到意境的最高境界。那种言尽意穷,了无余韵的诗联是与上乘境界无缘的。还有一些诗词、对联,读者能在其中听到弦外之音,体会到言外之意,品到读后之味,但就是用语言难以准确、完整表达出来。那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最高妙境界。 四、 二、诗联表意,要纯真。 这里包含有三层意思,一是诗联者的性情要真实,不能“为赋新词强说愁”,要像熊鉴先生,“九死难忘说人话,一生偏好作雷鸣”;二是态度纯真,也就是要真心实意地对待人、事、景、物;三是要感受真实,正确认识事物的客观规律,然后表之于意,绘之成联。 表意纯真,就要“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带着浓厚的感情创作诗联,例如: 夏夜即景 月藏碧水伴荷莲,岂料风生水暗逐明月; 云躲青山翻谷岭,谁知雨落山明扫暗云。
秋夜 一笛凉风,寻星问月鸿何处; 满篱暖菊,护藕见君脚踏池。
茶 情爱青山怀绿梦; 志融白水化清香。
五、诗联营境,要“虚实互济,动静相宜”。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把诗词境界分为造境与写境,造境是诗人依主观理想虚构,写境则依客观事物实描,但二种境界所依据的是相同的客观存在,所以虚也必须有实作前提,可以视实如无虚,可以视点描面,可以视全而描一,等等,但绝不可视而不见。例如: 风雨七唱 雨拨柳弦怀日月; 风吹竹笛忆春秋。
红雨抽丝缝绿野; 清风入畈抚红花。
窗外雨帘封雁路; 林中风驷度蝉声。
桃花宿雨红燃树; 春柳餐风绿染枝。
桃红三尺雨添彩; 鸭绿一湾风逐波。
花变新红凭雨剪; 柳成嫩绿待风梭。
暖逼花唇香谷雨; 寒侵柳眼冷梅风。 此外,还有意境的新颖化、个性化、灵性化,诗联意境基础在于诗联本身的意象群。尤其是起主干作用意象的建构要新颖化、个性化、灵性化,这样才能营造出上乘的诗联意境。博学修身是营造诗联意境的根本,“文为心声”、“诗为心声”、“联为心声”。然而,人心不尽相同,相同的心声也因人的阅历、学养不同、悟性思维的深度不同形成差异。一个人如果视野不开阔,博览群书时间少、知识面窄,对古今丰富的词汇掌握也少,就容易陷入“抽象化”、“共性化”、“普泛化”之中。即或偶有“灵感”,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描写景物、抒发情感、烘托气氛去建构意象,这诗联还能有多好的意境?所以,博学很重要。“诗如其人” ,修身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清代石韫玉赠人联:“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全面阐明了人格修养与做学问的道理,是很精到的。
前人把诗的意境分为“三境”,我们也可引为诗联意境标准:“物境,为下等;情境,为中等;意境,为上等”。
对联意境营造与诗词意境营造的异同 前面所述,都是文学作品的营造意境之共性,也是对联与诗词营造意境的共性。对联与诗相比,在具体创作中不仅有上述相同性,还有相异的地方。总体说来,律诗、绝句的意境,在起承转合的过程中营造,他们有关联、递进的性质;对联的意境,除少数流水对外,都是用不同内容的上、下联以对仗形式达到营造意境目的,与诗相比难度相对大些。如著名诗人、评论家丁芒先生《长城颂》:“群山锁起供磨刀,砺我中华剑气豪。枕畔千年风雨夜,城头十万马萧萧”。首句以长城城墙锁群山为城,壮士以长城石磨刀起,二句“砺我中华剑气豪”顺理成章相承。三句回顾中华民族抵御外辱的千年历史为转,四句以千百万卫国壮士、民族英雄都与长城共存亡作结。这首诗主题鲜明、层次清晰、结构紧凑,意象建构新颖生动,营造了一个比实境长城还要伟大的长城,它任由读者联想在民族存亡之际愿意为国捐躯的壮士和烈士的英名及可歌可泣的英雄业绩。可谓歌颂长城的名作。
我们再看文天祥题长城山海关孟姜女庙联:“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这副联以长城为线,以暴君秦始皇,烈妇孟姜女两个不同的人物表达一个主题,暴君可一时得势,难禁万年遗臭,烈女历百般苦难,终可千古留芳。虽然我们在这副联意境的基础上可以以秦始皇联想到一切暴君甚至一切坏人,最后都灰飞烟灭。以孟姜女联想到一切对爱情忠贞不愈的烈女甚至一切好人都长教人民铭记。但是,这副联虽由及第状元文天祥所写,与那首《长城颂》相比气势上还是逊色一筹,内涵不如其丰富,能展开联想的空间,外延上也不及其广阔。这就是上面谈到的诗与对联营造意境受文体影响的差别。虽然从1931年9月抗日战争起,长城较之前有了新的涵义,不似先前只是暴君专制统治劳民伤财的产物,而成为抵御外辱的象征。但是,若我们检索所有的长城对联,以二十八字能超过丁芒《长城颂》的就很难找。可见,营造对联意境,必须语言更加精炼,概括能力更强才行,这比作诗要付出更多精力的。
五、 营造意境,是较之单个意象思维更为高级的悟性思维运作。因此它仍有悟性思维的一些特点,如抽象化,表现在“意“的理念成分的强化;共性化,表现在“境”的实境成分的个性淡化;普泛化,表现在意境的象征性方面的格式化。一写人生,或叹老嗟贫,或闲情旷达,一写抱负,或谦谦君子,或扶轮之志,如此等等。思维越抽象,涵盖面就越广,趋同率就越高,模糊性就越大,人们长期反复运用,就日趋格式化了。“明月清风”就成了风景名胜的定格意境,“高山流水”就成了朋友知音的定格意境,“闻鸡起舞”就成了发奋图强的定格意境。在这种思维套路的不知不觉束缚中,联想力、想象力就难以激发,以致创作出来的诗联意境就不佳,难有上乘之作。
所以,抽象化妨碍自由想象,共性化妨碍个性张扬,普泛化妨碍灵感生发。上述“三化” ,是意境建构中必然出现的现象,用得恰到好处就是写诗撰联之利器;用得过泛过多,就是诗联的麻醉剂。具体地说,写得太空泛即不切题,写得太实在又显呆滞。我们不能不察。
六、博学修身是营造诗联意境的根本
前面讲的几点主要是营造诗联意境的方法问题。如果认为知晓了这些就可写出有意境的诗联也是不实际的。“文为心声”、“诗为心声”、“联为心声”。然而,人心不尽相同,相同的心声也因人的阅历、学养不同、悟性思维的深度不同形成差异。
一个人如果视野不开阔,博览群书时间少、知识面窄,对古今丰富的词汇掌握也少,就容易陷入“抽象化”、“共性化”、“普泛化”之中。即或偶有“灵感”,也找不到恰当的词汇描写景物、抒发情感、烘托气氛去建构意象,这诗联还能有多好的意境?所以,博学很重要。
有的人很聪明、有文化、阅历不少,地位也高,但其作品不是无意境,就是有意境也因作者道德层面的缺失,难以将诗中的“意” 融合表现为诗的内在美而无境界,也难流传。这是为何?那是他不注重自身人格修养的必然结果。古今中外文学名著,中国古今名诗名联,谁人见了是人品低下的人写的?因为这种人写的作品人们不流传。蔡京的书法很行,谁作宝贝收藏?严嵩的诗有意境,人却是大奸臣,意境转化不成境界,谁还去诵读传扬他的东西?当今的、就近的无意境、无境界的诗联作品好找又不便找,为不扫人脸面,那就姑且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江青的诗为例罢:“江上有奇峰,锁在云雾中,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大家看看,这么“高贵”的女人写的东西既不合律又没意境更没有境界且俗不可奈吧,难怪周恩来总理看后很生气,不给她改。“诗如其人” ,修身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清代石韫玉赠人联:“精神到处文章老;学问深时意气平。”全面阐明了人格修养与做学问的道理,是很精到的。
前人把诗的意境分为“三境”,我们也可引为诗联意境标准:“物境,为下等;情境,为中等;意境,为上等”。
只要我们认真修身、博学、慎思、勤写,“写真景物、真感情”( 王国维语)一定会创作出更多更有意境、有境界的佳作问世。
(主要参考资料:丁芒《意境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