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民族文化的整合与诗歌精神的重建

大戈 · 发表于 2013-5-6 09:30

在中国文化的发展长河中，有一条主线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那就是诗性文化。从《诗经》而降，离骚、汉赋、唐诗、宋词、元曲，中国古典诗歌几乎成了中国文化的代名词。“由于诗歌的辐射与渗透，诗美成为中国文学的基本特征。”对吕进先生的这句话，我们再进一步拓展，那就是诗性文化是中国文化的基本特征。“诗意”这个诗歌学中的词语经常被用于其它文化形式中就很能说明问题，绘画、书法、雕刻等我们讲究有诗意，即使是在科学领域中和日常生活中也离不开“诗意”这个词语。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济慈因为牛顿的研究而不再吟咏彩虹，中国诗人却可以把诗歌与科学结合起来，写出“科学诗”来。中国古代诗歌《石灰吟》就可以称为科学与诗意有机结合的典范：“千锤百炼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诗歌不仅把生产石灰的整个过程——采矿（第一句）、煅烧（第二句）、获得产品（第四句）——描述得如此生动，它更是借这一生产过程写出了一种诗意的为人处世的原则——要留清白在人间。  
中国文化的开放性不比西方，但是中国文化的灵活性却可以弥补这个不足，丁肇中先生可以把量子物理与中国绘画结合起来，绘出赋有诗意的科学图画来。难道诗歌就不可以重新整合一下我们的民族文化，使中国诗歌重新繁荣起来，让这个原本充满诗意的国度诗意盎然吗？！对中国文化的整合，我们要本着重建的原则进行，我们要建设的是现代意识，而不是沿袭，也不是复兴。新儒学的“究中西之际，重建道统；通古今之变，复兴儒宗！”的口号，是把对儒学的整合当作新文化，任何文化的整合，如果不是指向现代社会的需求，它就只能是旧文化。一个现代化的社会，必须有现代化的意识来支撑，而不是用什么古代的圣人之言来界定。我们就是要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整合，建设我们自己的现代文化的理念。从诗歌的角度来说，就是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整合，创建出中国的诗歌精神。  孙中山先生说过：“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逆之则亡，顺之则昌。”中国文化也应该与世界文化合拍，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这也是世界文化融合的要求。现代世界的文化更趋于人性化、自由化、民主化，更具有开放性、兼容性、立体性、创新性。对生存的关注，对生命个体的尊重，对“自由的、自然的、自觉的、自强的、自尊的、自我状态的生命体”的呼唤是那样的强烈。那些保守的、颓废的、消极的文化虽然依旧存在，但是已经不可能与这个世界的先进性发展趋势相抗衡，汤因比在《历史研究》中的忧虑其实是没有必要的，我们的地球在颤抖了一下之后继续前进，我们应该做的是让我们的地球少一点这样的不良反映。那么中国诗歌精神的建设也应该与世界文化的发展趋势相吻合，而且我们的民族文化中的有关因素也是存在的。中国文化在任何一个方面都不是空白的，只是我们还没有从“对现代社会有意义”的角度，挖掘出来加以整合、利用、发展。  
一，以人为本，关注民生。中国古代知识分子有关注民生、大济天下的志向，做学问讲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是挥之不去的灵魂之痒。屈原的诗歌中的每一个字表达的都可以说是对人民的热爱和关心，那《离骚》中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高歌唱响在历史的深处；《哀郢》中的“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去故乡而就远兮，遵江夏以流亡。”所表达的对人民遭遇的关注之情让人潸然泪下。兴起于中唐时期贞元、元和年间的新乐府运动是一场诗歌革新运动，以白居易、元稹为主要倡导者。新乐府运动兴起的社会原因，就是安史之乱后，唐王朝国运衰微，各种矛盾加剧，人民生活痛苦不堪，关心国运民生的有志之士殷切希望国家能再度繁荣，让人民过上安定祥和的生活，因此他们放弃了盛唐的理想主义，而走向现实主义，反映现实生活、关注民生、强调文学的社会功能。它远承了《诗经》和汉魏乐府的现实主义传统，近取杜甫、元结、顾况诗歌的现实主义精神，提出“文章合为时而着，歌诗合为事而作”（《与元九书》）的观点，主张“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新乐府序》），关注民生疾苦：“唯歌生民病”（《寄唐生》）。元代的张养浩不仅发出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咏叹，更是用实际行动做出了一件件爱国爱民的好事情。《元史●列传第六十二》记载：“天历二年，关中大旱，饥民相食，特拜陕西行台中丞。”他接受任命，立刻“散其家之所有与乡里贫乏者”，并且“登车就道，遇饿者则赈之，死者则葬之。”“闻民间有杀子以奉母者，为之大恸，出私钱以济之。”到关中任职四个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于天，昼则出赈饥民，终日无少怠。每一念至，即抚膺痛哭。以至于“得疾不起”而死在任上。可以说，“以人为本，关注民生”是我国古代知识分子的做人处世之本，是古典诗歌的主旋律，没有它，就没有了中国诗歌的脊梁。可是，在今天，我们的诗歌却抛弃了这些根本的东西，搞起了舍本求末的艺术大折腾，直到折腾到只有艺术为止。艺术只是手段，表达思想和情感才是目的，就象坐车不是为了坐车，而是为了到达目的地一样。由统治阶级居高临下的“以民为本”到公民平等意识的“以人为本”，这是中国文化的一大进步，是现代意识中的最人文的体现，然而，我们的诗歌却还没有看到这个发力点，仍然在自我迷失中凄凄怨怨地行影自怜，或者自我陶醉。我们不妨再看一下中国古代的许许多多的诗歌流派，有那一个是“为了艺术而艺术”的，但是，它们什么时候失去了艺术呢？！杜甫“吟安一个字，捻断数径须。”他对艺术的追求是多么的执著，他的诗歌的灵魂却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具欢颜。”西方的诗学理论我们可以借鉴，可以让我们对表达艺术有更高程度的重视，但是把西方的诗学理论当作唯一的标准和金科玉律，就会做出有违中国文化意识的怪事来。
二，区分美丑，指向崇高。中国是一个现代化的国家吗？问这个问题，一定会被后现代主义者笑掉大牙，因为他们都已经后现代了啊。可是，事实是，中国虽然走进了现代社会，它的城乡差距、社会分配、公民权利、官员腐败、法律制度等等表明它离现代社会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在我们的**规划中，一个完全现代化的社会建成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现代化对于中国还只是一个时态，而不是一个状态，而且这个时态还是将来时，更何况后现代呢。物质决定意识，经济是基础文化是上层建筑，这是哲学常识，社会常识，然而，具有后现代意识的诗人们却不懂这个，跟着英美进入了后现代社会，制造出了一批又一批后现代的东西，而且还硬要我们接受，并且指着我们说，愚蠢。英美等一些西方国家由于毫无节制地现代化，为了高速发展而不考虑后果，导致一系列社会问题的出现，比如社会道德沦丧、资源消耗殆尽、环境污染严重、经济危机频繁等等，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付出高于发展几十倍、上百倍的代价，这标志着它们进入了后现代社会，他们的文化艺术自然要反映这些，也有一些人对社会的发展产生疑问而采取逃避的态度，于是后现代意识诞生了。福柯（Michel Foucault）要“超越”，德里达（Jacques Derrida）要“解构”，拉康（Lacan）要“淹没”，利奥塔德和博德里拉要“终结”，这些逆反和批判的理论真的完全适用于我们吗？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们连现代社会也不是，即使我们后现代了，我们那个时候的社会是什么样子，是利奥塔德和博德里拉之流所说的样子吗？如果我们真的是这样，那我们不是在沿着别人牺牲的道路走下去吗？我们的发展还有什么意义。一句话，后现代意识不适合我们，我们不需要这样的文化的引导，我们应该有我们自己的现代时的意识。可是，我们的思想领域一片混乱，复古思想横流，颓废观念乱行，人们无所适从地生活着，超级女生成了信仰，比尔-盖茨成了追究。没有了审美，没有了崇高的人群，无论物质多么丰富，没有了精神支撑是怎么也不能进入现代化的。追求美好，追求崇高是我们民族文化的核心和动力，也是人类共同的文化瑰宝。在《国语》中有这样的记载：楚灵王筑成了金碧辉煌的章华台，得意地向大臣炫耀，大臣伍举否定了他的以感官享乐为美的看法，指出：“夫美也者，上下，内外，大小，远近皆无害焉，故曰美。若于目观则美，缩于财用则匮，是聚民利以自封而瘠民也，胡美之为？”伍举定义的美把无害的“善”与“利民”结合起来，道出了中国之美的最初范畴。庄子更是把美与崇高结合起来，赋予“ 大鹏”这个形象以丰富的意义：“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这是人的主观感受被唤醒的狂喜、谦卑情绪的流露，是人类对自然界超越与满足感觉的抒发，李白在自己的诗歌中也运用这一形象表达了积极向上、乐观进取的人生态度：“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冥水。”中国古典诗歌学中有三个独特的概念，是意想、意境和境界，这三个概念表述出了中国古典诗歌美的范畴，是中国诗歌对世界文化的特殊贡献，西方诗歌也是在对这三个概念的领悟中得到发展的，不知道我们自己为什么却偏偏要抛弃。   
三，追求自由，崇尚个性。五四新文化运动，把自由平等、民主科学和个性解放带到了中国，但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生根就被一场民族战争代替了，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遗憾。当它终于应该要开花结果的时候，又被一场所谓的“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吹得面目全非。今天，我们必须重新让这些花朵开放出绚丽的色彩，结出累累硕果。也许有人会说，我们已经很自由了，我们已经很有个性了，看看网络上的那些文章就知道了。可是，那是中国现代意识的自由吗？美国作家奥古斯丁-巴勒斯在《拿着剪刀奔跑》一书中描写了一群美国后工业**的年轻人，当他们孤独时就“手舞剪刀，一路狂奔，不管伤着谁”，而且“两腋生风，又吼又叫，双目充血，形同猛兽” ，他们是为了剪断一切压抑和束缚的天罗地网，要走出孤独和痛苦，走向欢畅和自由，获得凤凰涅磐式的新生!这种自由很大地影响了我国的新锐一代，他们学着“奥古斯丁-巴勒斯”的样子为所欲为，结果是给社会带来了更大更多的麻烦。他们自由了，社会却不安定了。一个现代化的社会，自由和个性是什么样子呢？它首先是建立在对别人的尊重和热爱、对生命的尊重和热爱的基础之上，不是总想置别人于死地似地把“那把明晃晃的剪刀，始终在半空中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舞动，而且刀刃锋利，寒光闪烁，冷气逼人!”伤害别人，最终伤害的还是自己，社会的反馈系统会把从你那里得到的一切再返送给你。其次，自由和个性应该是和谐环境中开放的两朵鲜花，而不是混乱状态下狂奔的马。一个无序的社会只能产生暴徒，而不能产生英雄，当每个公民和谐相处的时候，自由和个性才真正存在。中国文化中的自由是和西方有着很大差异的，它们是思想、品德、学识等人的素质达到一定高度之后的境界，庄子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而不是由着性子胡来。陶渊明的自由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安逸、闲适、洒脱和超越；李白的“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的自由是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为背景的。诗人食指在《新诗发展要回归本土》一文中说：“我认为新诗（又称自由诗）贵就贵在自由的精神，这是创新的基础，但是新诗的历史证明：关心体察社会，反映人民生活的苦乐，直面人生命运的坎坷和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等等富有哲理的诗歌是深受人民喜爱的。”他其实已经告诉了我们中国文化中自由概念的一部分内涵。当然，自由不必背负太沉重的道义，但自由也不是惟我独尊的霸道和不顾一切的离经背道。自由还不是仅存于心灵中的麻木和自欺欺人，自由是人性之花绽放出来的美丽和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