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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周树芳 于 2015-4-25 22:25 编辑
【转载】韵 依 诗 圣
——评林峰会长《秋兴八首》
胡东光 文
林峰先生，香港诗词学会创会会长，著名诗词家，八十高龄，创作了一组律诗《秋兴八首》（详见附一），依韵杜甫《秋兴》八首（详见附二），嘱我评论。我一直视林会长为老师，也自知学识浅薄，岂堪担此任务？但是林会长发话，自然不能违之。因此，权当一次重新认真学习的过程，边学边评、以学带评吧。
一、韵依诗圣
诗圣杜甫，《秋兴》八首，盛传天下，一千多年。杜甫晚年，官职被免，离开京城，到了剑南，投靠好友，聊以为生，浑身是病，满目悲凉，心系朝廷，写下《秋兴》。八首七律，是一组诗，内容连贯，结构完整：
第一首，巫峡景象，满腹苍凉； 第二首，描景抒情，京华北望； 第三首，写景述典，事违愿望； 第四首，回首长安，国运跌宕； 第五首，当年为官，朝班盛况； 第六首，歌舞升平，皇家表像； 第七首，景美物阜，国家盛强； 第八首，曾经游乐，如今感伤。 身世凄凉，心怀儒志，眼见心思，忧国忧民。字字可见，救世心怀；句句可感，惊人才华；首首可叹，妙思意象；成组可悟，诗圣境界。叶嘉莹曾分析过，这一组诗是不可分拆的，也不可颠倒次序，自有内在的关联因由。
林峰依韵，《秋兴八首》，身世心情，颇为相似，也是组诗，完整连贯：
第一首，国运坎坷，侯门缨断； 第二首，山河易帜，读书万卷； 第三首，学问满腹，遂志艰难； 第四首，怀才不遇，忧时肠断； 第五首，怀梦香港，报国徒感； 第六首，工作卅年，志存高远； 第七首，千秋大业，几声慨叹； 第八首，结以杜句，情怀同感。 真如杜甫：国运坎坷，生涯颠簸，报国情志，一生未改，伤感寄托，奇诗妙章，八首成组，浑然一体。
林会长诗，自称用韵，基本步韵，个别调整。组诗副标题为：“用杜甫《秋兴》八首韵”，虽然称作“用”，实际绝大多数是“次”，只改变了一处韵脚，第五首尾联以“湾”替“班”，“隔水愁秋徒感慨，举头明月照江湾”，是写自己的眼见心思。相似的韵律结构，给相似的情感表述，带来相似的组诗情境。林会长没有一味地追求步韵，虽然完全步韵对他来说也并非难事，但是，优秀的诗人总是把诗的内容表达和审美判断放在形式追求之上，正如中国诗词传统所主张的：诗以达意为主旨，不可以韵害意。
史上和韵老杜《秋兴》者甚多，如此身世、情感、志向相近，内容、篇章、结构相似，文笔也是那么优美动人，艺术表现手法又是那么一脉承传，还是很难见到的。所以，林会长最后一首诗的最后一句，完全照搬了杜甫的最后这句诗：“白头吟望苦低垂”，这一诗句所显现的形象、隐喻的意象和象征的意境，充分表达了他与杜甫心情的高度共鸣！
可以评说：一组律诗，韵依诗圣。
二、品依诗圣
对照诵读两组秋兴，咀嚼分析内容品味，可以获得不少领悟：
一是，这两组诗，结构相近，背景内容，各自不同。
现今时代，相距杜甫，一千多年，历史时代、社会性质、政治架构、意识形态、经济环境、文化背景等等完全不一样，个人的经历、思想也完全不一样。所以，这两组诗表述的具体内容是完全不同的。林会长的组诗，是用与诗圣相似的组诗结构、韵律结构，来表述与诗圣不同的自身的社会背景、人生经历与心情志向。
二是，这两组诗，成为组诗，内在联系，并不全同。
我以为，杜之组诗主要以思维联想的逻辑为线索，把整个组诗联结为一个整体，好像意识流的写法；而林之组诗则主要以个人经历的时间为线索把整个组诗串联为一个整体，好像回忆录的写法。这两组诗也具有相近的各自的内在联系，就是自始至终的忧国意识和伤感情怀；这两组诗都表述出作者时时处处热爱祖国山河、忧虑国家命运、历经风波坎坷却顽痴不变的心志和忧伤焦虑的情怀，真是何其相似。由此可见，组诗之所以成组，必定有着内在的联系，或时间，或地域，或人物、或事件、或情感，或意识……
三是，这两组诗，主旨相似，都是表述：忧国之心。
这在老杜诗中处处可见：“孤舟一系故园心”，“每依南斗望京华”，“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故国平居有所思”，“几回青琐点朝班”，“回首可怜歌舞地”……
这在林会长诗中也是处处可见：“大好河山遭火劫”，“内忧外患当投笔”，“艰危家国倚栏思”，“遥望京阙万重山”，“可知华盖红旗血，难忘先魂烈士颜”……
老杜，儒者，唐代儒家诗人的代表人物，一生坚守着儒家的信条：“达则兼济天下，贫则独善其身”，虽然免了官职，贫病交加，不能兼济天下，但儒志不改，身到四川，心系长安，自始至终，忧国忧民；林会长诗，极其相像，两组《秋兴》，时代不同，但是都堪称爱国主义诗章。
四是，这两组诗，作者身世，经历坎坷，有些相似。
杜甫身世经历：家庭“奉儒守官”并有文学传统，远祖为晋代功名显赫的杜预，乃祖为初唐著名诗人杜审言；杜甫7岁开始写诗，15岁在洛阳享有诗名；曾短期出任左拾遗、检校工部员外郎（故后世称其杜拾遗、杜工部）；后来失去官职，投靠好友维生，晚年贫困飘流。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时期，其诗多涉笔社会动荡、政治黑暗、人民疾苦，他的诗被誉为“诗史”；杜甫忧国忧民，人格高尚，诗艺精湛，被后世尊称为“诗圣”。
林峰身世经历的确与杜甫有些相似：祖上高官，书香门第，家教甚严，自幼饱读诗书；但是生平坎坷，经历国家战乱，辗转来到香港，工作三十余年，艰苦养家糊口；一生诗词创作，从来不曾歇笔，出版发行诗词数千首。退休以后，酝酿多年，创立香港诗词学会，艰苦创会八年，取得极大成功；如今香港诗词学会，已经拥有八百多名正式会员、逾千参与活动者，每年举办各种会议、活动、讲座，还创办了杂志、网站、论坛等，享誉香港、全国乃至世界。但是，林会长在诗词中从不显摆自己的这些功绩，只讲国家命运的动荡、祖国山河的壮美、自己经历的波折和那颗执拗的爱国之心。林会长的诗品、人品，受到香港诗词界、文化界一致尊敬。
如果提点建议，我觉得林会长应当多写一些踌躇满志、慷慨激昂的诗篇，因为他对香港诗词学会和香港诗词文化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十分了得！另外，也应写一些自己几十年辛勤工作的诗篇，平凡的工作岗位，普通的劳动者，只要是社会需要的，就是值得尊敬的，值得歌颂的。而杜甫那个时代的诗人，大多是儒生，一心想着“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一旦做不成官，便往往“百无一用是书生”，无所能事，穷愁潦倒，满腹牢骚。历史上也有苏东坡那样不在乎沉浮荣辱的诗人，写了不少具有“禅境”的诗词，这是我们今天的诗人仍应学习的心态。无须有怀才不遇的抱怨，也不要有“唯有读书高”的思想。
可以评说：一组好诗，品依诗圣。
三、艺依诗圣
“诗言志”、“诗缘情”，是中国诗学自古以来的传统理念，杜甫的《秋兴》组诗可以称作诗史上抒情言志的典范。从诗的艺术技巧手法比较，不论是写景、写人、写事、写理，还是韵律、结构、语法、修辞，还是词法、句法、章法，还是形象、意象、意境，老杜诗法最为变化多端、奥妙出奇。林之《秋兴》组诗，从诗法角度看，也依从了诗圣的特点，以文言诗语表述一生亲历和情感心志，写得诗志鲜明、诗情感人、诗文美妙、诗境高雅，具有独特的艺术特点：
一是，描写身世，高度概括，简洁明了，生动鲜活。
如：“我自侯门缨断后”，“经书读破误年华”，“生不逢时最可悲”，“卅年事业马蹄中”，“奔海卅年雪满头，未圆春梦又逢秋”……林之组诗，描写身世，往往只有寥寥几字，就概括了生涯经历，既不偏离于自身事实，又不拘泥于具体详情。林会长的一生，坎坷经历太多，而诗是最简短的文体，必须选最典型的题材、最精炼的语言、最鲜活的形象、最象征的意象来表达。
二是，描写心志，真情实感，含蓄蕴藉，空灵隐喻。
如：“那堪秋雨听寒砧”，“内忧外患当投笔，浅暖深寒苦觅槎”，“隔水愁秋徒感慨”，“抖擞精神望九州”，“白头吟望苦低垂”……诗为心声，《毛诗序》：“情动于衷而形于言”，“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林之组诗，尽写心志，但是讲究艺术技法：时而借助景色，或哀景或喜景；时而借助描绘，或白描或写意；时而借助论述，或警句或暗示。诗，不宜直白谈情说志，诗，应当写得韵味十足：真实而不死板，感人而不做作，空灵而不空虚，蕴藉而不隐晦，含蓄而不生涩，到位而不窠臼。
三是，描写情景，形象思维，立像尽意，以形写神。
如：“夜江暮色侵斜月，雪地霜天创幼心”，“万点寒鸦扑落晖，年年窗下晚灯微”，从写景过渡到写人，情景交融；“梦遥长夜中肠断，屋角斜阳大雁驰”，“文章北斗填胸读，乌鹊南天绕树飞”，从写人过渡到写景，强化意象；“烽烟百丈上高林，万叶凋吟木不森”，“日长云起江樯动，夜久星沉斗柄移”，“秦岭秋来山忽白，湘湖龙去夜啼红”，字字唯景而句句含情，有如人评杜诗、纳兰词：凡景句皆情句。中国自《诗经》、《楚辞》起，诗歌就是寄情于景，《易经》：立像尽意，顾恺之：“以形写神”，成为千古诗词写作之圭臬；用今天的话说：“诗以形象思维表达真理”；林诗领悟可见。
四是，文言雅句，春秋笔法，多种修辞，浑然天成。
如：“天地回春人秉烛，山河易帜夜吹笳”，风景之句；“紫阁易弦张国事，青衿有梦到边关”，情事之句；“文章北斗填胸读，乌鹊南天绕树飞”，比兴之句；“献赋难成徒秉笔，怀才未遇总忧时”，史思之句；“神舟乃并豪贪起，良吏还随酷夜愁”，政论之句……内容各自不一，形式多种多样，对仗尽皆工整，词句极富魅力；尤其可贵的是，文笔各自不同：有的白描直赋，有的比兴写意，有的含蓄象征，有的对比烘托，有的引用典故……
五是，描写自然，反映社会，不离不即，交汇融合。
如：“大好河山遭火劫，无多檐角失春阴”，“万叶霜红秋又冷，艰危家国倚栏思”，“天地回春人秉烛，山河易帜夜吹笳”，“河山不再复逶迤，万里川流失旧陂”，自然、风景、情调、社会、人物、情志，互相渗透，难解难分，这才是古人传统笔法、诗家当行本色。
六是，阐发议论，哲理妙思，沉郁顿挫，时隐时现。
如：“未得科名冠已戴，尚蒙庭训教难违”，家教、伦理、道理；“春秋有志埋桑野，十论美芹成蕨肥”，自然规律比喻人世道理；“史书不复寒民写，忧国谁人忆放翁”，史书与寒民，忧国与记忆，自己感慨，惹人深思；“河山不再复逶迤，万里川流失旧陂”，自然变迁隐喻社会规律。
总之， 这一组诗，视角独特，结构紧凑，语言美妙，景象生动，意象深刻，志向隐现，情感凝重，格律严谨，笔法多变，是一组德艺双馨的律诗。如果非要挑一点刺儿，同一字词、近似意象，在组诗中重复使用，应当尽量减少、避免，这点要向杜甫学习。
可以评说：一组美诗，艺依诗圣。
今天，时代在发展，国家在巨变，传统诗词在复兴，我们需要像林峰先生这样，怀古仁人之心，秉古诗词之笔，歌颂真善美，讨伐假恶丑，创作更多、更新、更美的诗篇！
（2015年4月8日于香港）
附一、林峰七律《秋兴八首》
——用杜甫《秋兴》八首韵
（一）
烽烟百丈上高林，万叶凋吟木不森。
大好河山遭火劫，无多檐角失春阴。
夜江暮色侵斜月，雪地霜天创幼心。
我自侯门缨断后，那堪秋雨听寒砧。
（二）
秋雨横空雁又斜，经书读破误年华。
内忧外患当投笔，浅暖深寒苦觅槎。
天地回春人秉烛，山河易帜夜吹笳。
心雄万丈红旗下，碧海飞鸥逐浪花。
（三）
万点寒鸦扑落晖，年年窗下晚灯微。
文章北斗填胸读，乌鹊南天绕树飞。
未得科名冠已戴，尚蒙庭训教难违。
春秋有志埋桑野，十论美芹成蕨肥。
（四）
十年输尽一盘棋，生不逢时最可悲。
献赋难成徒秉笔，怀才未遇总忧时。
梦遥长夜中肠断，屋角斜阳大雁驰。
万叶霜红秋又冷，艰危家国倚栏思。
（五）
遥望京阙万重山，仗剑天南大海间。
紫阁易弦张国事，青衿有梦到边关。
可知华盖红旗血，难忘先魂烈士颜。
隔水愁秋徒感慨，举头明月照江湾。
（六）
奔海卅年雪满头，未圆春梦又逢秋。
神舟乃并豪贪起，良吏还随酷夜愁。
野草风晴生白露，寒江潮信逐青鸥。
诗吟明月天台上，抖擞精神望九州。
（七）
辟地开天第一功，卅年事业马蹄中。
千秋正气凝新鼎，万里长云起大风。
秦岭秋来山忽白，湘湖龙去夜啼红。
史书不复寒民写，忧国谁人忆放翁。
（八）
河山不再复逶迤，万里川流失旧陂。
秋雨落残黄土地，春风吹断绿杨枝。
日长云起江樯动，夜久星沉斗柄移。
国体已随人事改，白头吟望苦低垂。
附二、杜甫七律《秋兴》八首
（一）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
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
丛菊两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
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二）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斗望京华。
听猿实下三声泪，奉使虚随八月槎。
画省香炉违伏枕，山楼粉堞隐悲笳。
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三）
千家山郭静朝晖，日日江楼坐翠微。
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
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
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裘马自轻肥。
（四）
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
王侯第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
直北关山金鼓震，征西车马羽书驰。
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
注：这是林会长用的版本，有的版本颈联韵脚为“迟”。
（五）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六）
瞿塘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
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
珠帘绣柱围黄鹄，锦缆牙墙起白鸥。
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七）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
织女机丝虚夜月，石鲸鳞甲动秋风。
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关塞极天惟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八）
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美陂。
香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
佳人拾翠春相问，仙侣同舟晚更移。
彩笔昔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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